第六十八章 噩耗与天文数字-《始于“足”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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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队友们也很快闻讯赶来。乔松、陈龙飞、丛庆、李志刚、陆超、付健生……甚至连平时最节俭、家境也相对困难的付健生,都掏空了自己的钱包和银行卡,将里面所有的钱,无论多少,都拿了出来。没有人犹豫,没有人抱怨,他们沉默地将钱塞到耿斌洋、芦东或张浩手里,用力拍拍他们的肩膀,眼神里充满了支持和“一切都会好起来”的鼓励。

    “洋哥,东哥,耗哥,别急,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!”

    乔松的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。

    一笔笔或多或少的钱,带着队友间毫无保留的、深厚的情谊,汇集到耿斌洋手中。这些钱,有的还带着体温,有的皱皱巴巴,但它们代表着希望。然而,当芦东拿着计算器,将所有现金和银行卡余额加在一起时,那个数字,距离五十万,依然有着令人绝望的巨大鸿沟。

    于教练那边反馈的消息也不乐观,校方的程序繁琐,层层审批下来不知要等到何时;赞助商的援助更是杯水车薪,或者远水解不了近渴。

    希望的火苗,在现实的寒风中明灭不定。

    耿斌洋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,想起了那个拥有通天手段的“大头哥”耿辉。他走到走廊尽头,颤抖着拨通了那个被视为最后王牌的紧急号码。

    电话响了很久,久到耿斌洋几乎要放弃时,终于被接起了,但传来的,却是一个冰冷而标准的电子录音:

    “您好,我现在人在欧洲处理紧急事务,暂时无法接听您的电话。如有要事,请留言,我会在方便时与您联系。哔——”

    “嘟”的一声长忙音,像是一柄重锤,彻底击碎了耿斌洋心中最后的侥幸与依赖。他无力地垂下手臂,手机从掌心滑落,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,屏幕瞬间碎裂出蛛网般的纹路,如同他此刻的心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?”

    芦东快步走过来问。

    耿斌洋摇了摇头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“试试……试试找我三叔?”

    病床上,上官凝练不知何时醒了过来,听到了他们的对话,用极其虚弱的声音提醒,眼中燃起一丝渺茫的、属于血缘亲情的希望。她父亲去世后,母亲因悲伤过度,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极差,家里为了给父亲治病早已掏空所有,她坚决不让告诉母亲,怕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如今,血缘上最近的亲人,只剩下那个父亲临终前,紧紧拉着耿斌洋的手,叮嘱“少搭理他”的三叔上官军了。

    耿斌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,立刻从地上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,幸好还能用,他凭借记忆,找出那个只存过一次的号码,拨了过去。电话响了七八声,就在即将自动挂断时,才被慢悠悠地接起,一个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耐烦、又努力维持着表面客套的中年男声传来:

    “喂?哪位啊?”

    “三叔,您好,我是凝练的男朋友,耿斌洋。”

    耿斌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和应有的礼貌,尽管他的心已经跳得像要冲出胸膛。

    “哦,小耿啊,有事吗?我这边正忙着。”

    上官军的语气带着一种疏离的恍然

    “三叔,凝练出意外了,腿摔断了,在医院,需要紧急手术,费用很高,我们……”

    耿斌洋急切地说明情况,语速不自觉地加快。

    “什么?摔断了?严不严重啊?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

    上官军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许惊讶,但更多的是被打扰的不耐,并未流露出多少真切的关切。

    “很严重,粉碎性骨折,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,不然可能会……残疾。手术费要五十万,我们凑不齐,您看能不能……先借给我们,我们以后一定还!砸锅卖铁也还!”

    耿斌洋几乎是在哀求。

    “五十万?!”

    上官军的声音陡然拔高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

    “小耿啊,不是三叔不帮你,你看我这……唉,公司最近资金周转也非常困难,好几个大项目都压着款子回不来,银行天天催贷,我这都快揭不开锅了。而且我这正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董事会,实在抽不开身啊。这样,你们再想想别的办法,问问同学,问问学校?啊?我这边信号不太好……喂?喂?先挂了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三叔!三叔!您听我说……”

    耿斌洋对着电话急呼,但听筒里只传来“嘟嘟嘟”的、无比决绝的忙音。他不死心地再打过去,听到的已经是“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”的提示。

    耿斌洋站在原地,握着那部屏幕碎裂、如同他此刻心境般的手机,浑身冰凉,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
    他终于切身体会到,为什么上官凝练的父亲,那个饱经风霜的男人,在生命最后的时刻,会用尽力气,那样郑重地叮嘱他。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,在巨额的利益和麻烦面前,体现得如此赤裸和残酷。所谓的血缘亲情,在五十万的现实面前,薄得像一张一捅就破的纸。

    所有能想到的渠道,所有可能带来希望的线索,都彻底断绝了。队友、教练、学校、江湖大佬、血缘亲属……

    所有的希望之火,一盏接一盏地,无情地熄灭了。他们倾尽了所有人的所有,加上于教练动用人脉关系,几乎是押上了自己多年声誉才临时借到的一些高息借款,甚至后来于教练一咬牙,打电话让朋友将自己那辆开了多年、性能依旧不错的SUV开去了二手车行,极其廉价地快速抵押,又拿回了几万块钱。

    当芦东拿着最后汇总的、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清单,用嘶哑的声音报出那个最终数字时,隔间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。

    “二十八万六千七百五十二块……毛票都算上了。”

    芦东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在砂纸上摩擦。

    二十八万六千七百五十二。

    距离五十万的手术费门槛,还差整整二十一万三千二百四十八!

    这区区二十一万的缺口,在此刻,却如同一条无法逾越的死亡峡谷,横亘在上官凝练通往正常行走的未来之间。

    医院缴费处的护士已经来催了第二次,语气一次比一次冰冷、不耐,公式化地提醒他们,如果不在规定时间内缴足手术费用,手术将无法排期,病人只能进行最基本的保守镇痛处理。

    “医生说了,72小时黄金窗口,耽误了,后果自负。”

    时间,像沙漏里的流沙,无情地滑向深渊。每一分,每一秒,都像是踩在耿斌洋心尖上的刀片,凌迟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和希望。他看着病床上因为疼痛和虚弱再次昏睡过去的上官凝练,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,回忆如同失控的潮水,带着甜蜜和绝望的双重毒性,汹涌地冲击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精神堤坝。

    初次相见时,她在新生咨询处那惊为天人的侧脸和清冷的气质;军训时她晕倒在他怀里,那轻盈的重量和淡淡的发香;保研路上她遭遇袭击,在他怀中颤抖时激起的无限保护欲;平安夜里她收下那朵简单玫瑰时,脸上绽放的、比星光还璀璨的羞涩笑容;省夺冠后,她在校园论坛上被奉为女神,却只对他一人温柔浅笑的专注;无数个视频通话的夜晚,她隔着屏幕传来的、温柔而坚定的“我等你”……

    这一切美好得如同阳光下七彩的肥皂泡,那么绚烂,那么不真实。而现在,这肥皂泡即将因为那该死的、如同天堑般的二十一万块钱,而“啪”地一声彻底碎裂,甚至可能随之带走她站立、行走的基本能力,带走他们所有关于未来的、触手可及的憧憬。

    绝望,像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沥青,将他从头到脚层层包裹、黏着,拖向无法呼吸的深渊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渺小。曾经,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、天赋和兄弟们的同心协力,可以在绿茵场上战胜任何强大的对手,可以一步步靠近那座象征着最高荣耀的冠军奖杯,可以兑现对上官凝练的承诺,给她一个闪闪发光的未来。

    但现在,他连保住她一条腿、保住她正常行走的权利都做不到!那种深入骨髓的挫败感、无能感和铺天盖地的自责,像无数只无形的手,要将他撕扯、粉碎。

    他颓然跪倒在病床边,将额头深深抵在上官凝练没有受伤的、冰凉的手背上,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滚烫的、带着咸涩味道的液体,如同开了闸的洪水,从他那双曾经在球场上洞察一切、此刻却只剩下空洞与绝望的眼眶中汹涌而出,迅速浸湿了洁白的床单,留下一片绝望的深色印记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凝练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他像是受伤野兽般的呜咽,声音破碎不堪,在寂静的隔间里低回

    “是我没用……是我没保护好你……连救你……救你的钱都拿不出来……我就是个废物……”

    曾经那触手可及的星辰,那闪耀着冠军金辉和职业梦想的星辰,在这一刻,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冰冷的现实彻底击碎,化为齑粉,消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。

    他该怎么办?他还能怎么办?谁能告诉他,哪里还能找到这救命的二十一万……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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